我的父母养了一群麻雀，不是在笼子里，而是在窗台上，这些“老家贼”胆子忒大，任你隔着玻璃瞪眼看它们，它们也不怕，这为二老的退休生活增添了无穷乐趣。每天傍晚，它们都要唧唧喳喳地飞来吃饭，然后，倦鸟投林，无论冬夏。
麻雀，恐怕是我们身边最常见的一种野生动物了，可是，您对麻雀了解吗？至少，我不太了解。真不明白它们怎么会如影随形地生活在我们身边，而别的小鸟却不会；它们的总数有多少，寿命有多长，一家有几口，麻雀到底是喜欢人，还是讨厌人……可至少我感觉，它们来来去去，逍遥自在，遗世独立，顽强生息，是一帮幸福的小精灵。
大跃进的年代，麻雀险些成为政治运动的牺牲品，因被指定为“四害”之一，欲除之而后快，幸亏有专家提醒毛主席，说麻雀也吃害虫，不宜消灭，这才用臭虫顶上，把麻雀从“四害”名单中换了下来，尽管已替换下来，可麻雀的“害鸟”之名却似“摘帽右派”一般，始终梦魇般地伴其左右，成为人们肆意杀戮、饕餮的口实。
看着麻雀颊带黑斑的小白脸和惶恐狡黠的小眼珠，它们真是无辜极了。动物学家曾做过这样的试验，将一棵常有麻雀出没的大树用丝网罩住，看看没有了麻雀等鸟类，树到底会怎样。不久，大树病虫缠身，树死了。什么原因呢？原来，树木必须依靠麻雀等鸟类来抑制昆虫数量，麻雀尽管是杂食，但至少在繁殖期，需要捕捉大量昆虫喂养雏鸟。其实很多鸟类是这样，只是因为在人类的生活区，麻雀已成为绝对优势物种，因此，其作用就愈显特殊。
麻雀是一种雀形目、文鸟科动物，北方俗称“老家贼”、“小家雀儿”，可是，你知道吗，其学名却叫树麻雀。前年，我们自然之友赴河南观鸟，见到一种黄褐色的、面无颊班的麻雀，那是另一种：山麻雀。今年夏初，我在天山深处，见到一种下身浅白的麻雀，听同行的鸟类学教授讲，那叫家麻雀。我也不明白，为什么这种身处边地山区的野麻雀，偏偏叫家麻雀(House
sparrow)，同样，在我国西南边陲，有一种乌鸦，名为家鸦(House crow)。而生活在内地我们身边的这些，却不是“家”的，真蹊跷。听说，我国还有两种麻雀：黑胸麻雀和黑顶麻雀，可惜我尚无缘与之相见。
说起麻雀，许多大手笔的作家都关注过，描述过，象老舍、冯骥才等，我还特别给人讲过屠格涅夫写的“麻雀”。一天，这位俄国老头正在遛狗，忽然，狗好象发现了什么，放慢脚步，蹑足潜行。原来，前边有一只羽毛稀疏、嘴带黄边的小麻雀，刚从巢中跌落，眼看就要被狗打了牙祭。这时，一只大麻雀飞身扑到狗的面前，浑身战栗，羽毛竖立，叫声凄厉，尽管麻雀在狗之前显得极其孱弱渺小，力量对比悬殊，可母鸟此时表现出的一种比理智更强烈的力量，使狗先是一怔，续而惊惶而退。好心的屠老先生赶紧唤回了狗，怀着对麻雀的敬佩之情走开了。之后，屠格涅夫感慨地写到：我尊敬那只小小的、勇敢的鸟儿，我佩服她那爱的冲动和力量，爱，我想，比死和死的恐惧更强大。
至此，我再次对麻雀肃然起敬，因为，以前，我就赞誉麻雀为“有气节的鸟”，它们宁肯寄身屋檐墙缝，也绝不愿意被人关进樊笼，苟且偷生；成年麻雀一旦被人抓进笼子，便绝食撞笼，宁死不屈，一副“不自由毋宁死”的精神。
我儿时无知，曾用弹弓打过一只鸟，是一只麻雀，记得中弹后的麻雀，象秋叶一样飘落下来，那凄惨的一幕，不时在我眼前闪现，恍如昨日。今天，成为动物保护者的我，还常常为过去的顽童行径自责，且以此文作为一种忏悔。而今，我孜孜追求的乃是陆游的那种“新竹成荫无弹射，不妨同享北窗风”的人鸟和谐境界。毕竟，麻雀有情，人类岂能太无情？
也许，人们还不知道，去年八月，麻雀已被国家列为保护动物。任何捕杀、出售、食用麻雀的行为，均属违法。此刻，但愿海口市文明东街的鸟粥一条街能被取缔。2000年8月，在讨论是否将麻雀列入保护名录时，在座专家是全票通过的。对麻雀的处境，动物学家们早已忧心忡忡，由于人们过度捕食及大量施用农药，许多地区的麻雀大批死亡，甚至绝迹。如果连麻雀这种处于生态质量底线的标志物种都不见了，那我们的生存环境还有何生机可言，那蕾切尔卡逊笔下恐怖的“寂静的春天”岂不真的成为现实？
寂寂寒冬，只要有麻雀的喧嚣，我们的生活就蕴涵着春的生机。宋人杨万里有一首专门描述冬日麻雀的诗：“寒雀”，不仅颇有情趣，而且别有寓意。“百千寒雀下空庭，小集梅梢话晚晴。特地作团喧杀我，忽然惊散寂无声。”
[2012-07-09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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