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绝招儿
作者:杨褔庆
  
  我特爱打乒乓球,并且,还有一手发球的绝招儿。
  当然啦,这手绝招儿,给我带来了荣誉和自豪。唉,它也给我带来了羞愧和悔恨。……
  绝招儿有失灵的危险
  下课的铃声刚停,我就象一颗出膛的炮弹,”嗖”的一声,向乒乓球室射去!
  我刚刚在球台的一边站定,另一边就被李健”占领”了。他是全校男子单打亚军,我们是老对手了。
  几乎与此同时,各班的球迷们,也象参加百米赛跑似的,从四面八方朝这里冲来。他们跌跌撞撞地挤成一排,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叫着。
  “我……第一接拍。”“我第二……”
  我们课间打球是擂台赛,一边一个人,谁输了谁下台,换一个人接着打。
  头一盘,我对李健。他呀,我根本不放在眼里。
  论技术,我和李健、王作为几个人不相上下,可是别忘喽,我有一手绝招儿呀!到了关键时刻,咱只要一拿出绝招儿,他们立刻就千瞪眼,乖乖地当我的手下败将。所以,每次全校比赛,跑不掉,冠军准是我的。因此,咱获得了一个威风凛凛的称号——乒乓大王。
  平时,我从来不在课间摆擂台。我是乒乓大王呀,打败那些小兵小卒,有啥意思!今天,要不是为了让我的新朋友开开眼界,就是八抬大轿请我,我也不来这里凑热闹。
  我的这个新朋友叫刘伟光。他的爸爸在外地工作,妈妈最近又要出差,所以三天前,他来到姥姥家,跟我同住在一个院子里。
  我们很快就混熟了。我知道,他要在我们朝阳小学借读两个月。今天他到校上课,我想让他知道:他的朋友在学校里可不是个一般人物。所以,我要在这里露一手。
  瞧,人群里那个戴鸭舌帽的就是刘伟光。他正注视着我们开战哩!
  战幕拉开了。
  我和李健挥起了球拍。我长抽短吊,施展出全副本领。李健也不示弱,他跳来蹦去,灵活得象个小猴子。
  突然,刘伟光叫起来:
  “扣直线球……对对,瞧,赢了不是!”“喂,你发球千嘛那么高,想挨抽呵!”嗬,我的这位新朋友,竟然当起李健的场外教练来了。真没想到。李健停住球拍,直愣愣地望着他,
  “你,你也会乒乓?!”
  “不,不大会。”刘伟光扯扯鸭舌帽,脸蛋微红了。
  “来,”李健爽快地把球拍递给他。”跟大王干一盘!”
  刘伟光犹豫了一下,接过拍子,冲我笑笑说:”你是大王,我可扣‘不过你!”
  我也笑着说:”不要紧,我让你!”
  新朋友嘛,当然要留面子,不能让他输得太多。
  于是,李健说一声”开始”,我俩就噼噼啪啪开战了。
  外行看热闹,内行看门道。一分钟之后,我就看出,这位新朋友不但会打乒乓,而且还满厉害呢!他姿势优美,扣杀凌厉,球路刁,变化大,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。
  ……九平。……十一平,我俩杀得难分难解,比分象影子一样紧紧咬善.交替上升。
  打到十氚平以后.我有些沉不住气了。在校内,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对手。这样打下去,我这个乒乓大王说不定要败阵呢!这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  现在,正好轮到我发球。忽然,有人尖声尖气地喊起来:
  “大王,绝招儿!使绝招儿呀!”
  我皱皱眉头,拿定了主意:面子要紧·不能不使绝招了!
  我把球拍伸到左边,左手将球一抛,右手腕猛地一抖,那小自球在台上弹起来,滴溜溜地打着转.飘飘忽忽地朝对方台面飞去……
  等着瞧吧!对方的球拍只要一碰它,它就会象受惊的小鸟,呼地斜飞出台外……
  刘伟光呢,并不慌张。政见他沉着地伸出球拍,手腕那样一翻……,那”小鸟芝竟没有斜飞出去,却乖乖地飞回来了!我一愣,赶紧扣上一板,小球一下子撞了网。
  “咦?!”同学们发出惊异的声音。我也莫名其妙地直发呆:怪呀,绝招儿球不灵了?不,他也许是瞎猫撞上了死老鼠。再给他一个尝尝!
  谁知我一连发了三个球,都被他稳稳地接了过来。
  同学们顿时象炸了巢的马蜂,发出一片嗡嗡声。李健目瞪口呆地望着我,那茫然的眼神投来一串大问号:怎么回事?怎么回事?
  是呀,我这手绝招球从来没有被人治服过,可现在……就象一件心爱的宝贝被人偷去了,我}已、里又慌乱又难过。
  幸好,没等这一局分出高低,上课的铃声就响了。
  绝招儿保住了
  整整一堂常识课,我啥也没听见,呆呆地坐臣椅子上,心里乱极了。
  我的这手绝招儿叫”侧旋球”。李健他们曾多欠求我教他们接球的方法。我想,这是本”大王”内镇山法宝呀,怎么能轻易教给别人呢!于是,戋故弄玄虚地说,
  “对不起,现在世界上还没有研究出对付这种球的方法哩!”
  李健当然不相信我的这套鬼话。过了几天又来缠我:”大王,教教咱!我有好多小人书,打仗的,逮特务的,随你挑!”
  我撇撇嘴角:”看腻啦!”
  “那,再加一个球拍套子,皮的,带拉锁!”“不稀罕!”
  为了彻底摆脱他们的纠缠,我干脆蒙骗他:”李健,跟你说实话吧,我呀,只会发这种球,究竟怎么接,我也不知道。”
  李健眨巴几下眼睛,似乎相信了我的话。以后,他果然不来找我了。他和王作为几个人想了很多办法,可还是对付不了我的绝招儿。
  万万没有想劐,我的新朋友竟有这么一手!光他一个入能对付我的绝招儿倒不要紧,反正他是借读生,两个月以后就会离开我们学校。问题在于,要是李健他们拜他为老师,那就糟了!这样一来,就象一个神秘的魔术被拆穿了其中的奥妙,我的侧旋球就再也不成其为绝招儿了!更重要的是,半个月后,全区小学乒乓球比赛就要举行。去年,我是男子单打亚军,冠军是育才小学的,今年他上了中学。因此,这次我拿冠军的希望非常大。在这关键时刻,要是绝招儿不灵了,
  甭说对付别校的运动员,就连能否战胜李健他们也难说呢!
  我心里象压上了一块大石头,沉甸甸地难受。
  放学后,我和刘伟光一起回家。我一边走,~边想,觉得非跟他把话挑明不可。
  “你说,咱俩好不?”我这样开头。”好,好呵!”他傻乎乎地望着我。”我求你一件事,你能答应吗?”“啥事?,
  “嗯……嗯,你,你会接,侧旋球,可别,别,别教给李健他们。”我吞吞吐吐地说。
  他愣了一下,才明白我的意思。他搔搔脑瓜顶,为难地说:
  “那,人家要是来找我教呢?”
  “他们就是趴在地上磕头,你也别理!”
  “那,赶明儿全区比赛的时候,他们就要吃
  大亏了!”
  “你怎么光惦记着别人,就不替我想想呢!我
  拿冠军,他们拿第二名、第三名,不是很好吗?!”
  “那,你也太有点那个……自私了。”
  我火了,说:”刘伟光,我对你够朋友不?大前天,周爷爷的花盆……”
  我一提花盆的事,他立刻紧张了。
  那天,他跟妈妈来到姥姥家。我俩一见面就结成了好伙伴,坐在院子里谈天。这时,西屋的周爷爷端出他那些宝贝花盆,放在窗台上,就上街买东西去了。
  刘伟光对这些花盆很感兴趣,拉着我走过去看。我给他讲,这盆带刺的是仙人掌,那盆米黄色的是月季花……不知怎么搞的,他一不小心,把一个花盆碰落在地上,嘭的一声跌成了两半,一朵朵粉红色的”倒挂金钟”可怜巴巴地躺在地上……。周爷爷是个养花迷,花盆简直是他的命根子,每天捧出来、抱进去的,一会儿浇水,一会儿整枝,疼爱得就象他的小孙女一样。刘伟光碰坏的正是周爷爷最喜欢的品种。他听我这么一说,脸都吓白了。
  这时,周爷爷回来了。他一见花盆摔破在地上,气得白胡子直发抖:
  “这,这是谁干的?”
  那神情,简直要找破坏者拚命!
  刘伟光浑身哆嗦,惶恐地望着我。我突然灵机一动,装作讨好的样子说:
  “周爷爷,是这么回事。刚才,一只大黑猫来咱们院串门,它蹿到窗台上,把花盆蹬倒了,就顺墙溜了。我们听见响声,赶过来正想帮您捡起来呢。”
  周爷爷半信半疑地瞅瞅我,又瞅瞅刘伟光无可奈何地拾起那些残损的花枝,摇摇头,叹仁气,心疼得象掉了魂似的。要不是我,周爷爷怎肯罢休?如果他一告状,那就热闹了。
  现在,刘伟光听我说起这件事,脸上显出布痛苦的样子。过了好一会,他才勉强说;”好吧,我,不教,不教他们。”
  他虽然答应了,但我心里仍不踏实,紧跟者问:”说话不算话,怎么办?”
  他满脸通红,结结巴巴地说。”那,那,锻是……小狗子。”
  他起誓了。我的心情才安定了些。
  第二天,我就开始象影子似的,紧紧盯住翅伟光。上学放学,我是一定要跟他一起走的,就连课间十分钟,练杠子呀,踢皮球呀……我也寸步不离,唯恐稍一疏忽,被李健、王作为他们钻了空子,把刘伟光拉过去。虽说才认识不到一周,可我已经看出了:刘伟光这人心肠软、胆子小。李健能说会道,跟他一近乎,说不定他就当了”叛徒”。再说,他答应我的要求,本来就不是情愿的。所以,我一点也不敢麻痹大意。
  这天放学后,我留下做值日,让刘伟光等着我。
  他在教室里站了一会儿,就主动帮忙,端起脸盆去打清水,准备擦玻璃。
  可是,十分钟过去了,也不见他的影子。我有些发毛了。跟组长打个招呼,跑出去找他。水房在储藏室的旁边。当我从花坛右侧跑过去,路过乒乓球室的时候,忽然从敞开的门里传出李健的声音:
  “帮帮忙,呵?!你爱看小人书不?打仗的,逮特务的,随你挑!”
  果然,回答的正是刘伟光。”不不,我,我不是……不教,是,那,那什么……”
  我心里陡地一沉!这小子,可别把我给”兜”出来呀!
  那什么呀?得,我请你看一场电影,《武林志》,武打片,特棒这回行了吧!”这是王作为的粗嗓门。
  “不,不是,我,我也说不清楚。反正,反正我的手腕,那,那么一抖,……球,就,就回去了……”刘伟光支支吾吾。
  “怪事!我抖手腕怎么就不灵呢?”
  “哎呀,别保密啦!咱校要是得了冠军,也有你一份功劳呀!”
  “就是呀!”
  听声音.屋子里至少有四、五个人。我赶紧闯进去,朝刘伟光喊:
  “大伙擦玻璃等着用水,你怎么跑到这儿闲聊来了!”
  “就去就去!”我的突然出现使刘伟光有些慌乱,他赶忙应着,端起脸盆对李健他们说:”我,我先去了。对,对不起呵!”说完,跟着我走出来。
  我长长舒出了一口气。好玄呀,要是晚来一会儿,可就麻烦了。路上,我又软硬兼施,迫使他第:次立下了保证。
  但是,我却失去了……
  半个月后,全区小学乒乓球赛开幕了。
  我们学校对这次比赛可重视啦好家伙,大喇叭广播了我们代表队的决心书,壁报鼓励我们打出风格,打出水平。为学校争光,低年级的小同学还扎了不少大红花,说是等着欢迎大哥哥、大姐姐们胜利归来。
  我心里美滋滋的,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是为我准备的。
  比赛照例先打团体赛。我们朝阳小学一路”过下一个对手是双桥小学。这场比赛很关键,打胜了,就进入前四名,获得决赛权;败了,当然就全吹了。我们队排出了最强阵容:我、李健和王作为。刘伟光因为是借读生,他不能参加这次比赛,我们就请他作场外指导。
 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,双方打成了四比四。谁胜谁负,关键就在最后一盘了。
  我们上场的是李健,对手是一个小胖子。小胖子剃了个小平头,打起球来眼睛、嘴巴一齐乱动,怪逗人的。他的技术水平不低,体力也好,同李健势均力敌。
  第一局,李健太紧张了,失误过多,以十七比=十一败北。我和刘伟光劝他镇定情绪,又给他出谋划策,……。李健上场后,拚出了吃奶的力气,终于以=十一比十八捞回一局。如果乘胜前进,再胜一局,那就整个几胜利了。
  我们拍着他的肩膀,七嘴八舌地出主意;女生们也兴奋地为他端来茶水。大家的心呀,都系在这最后一局、系在李健的身上了。
  这时,那个小胖子也正跟他的教练比比划划地嘀咕着……。
  第三局开始了!
  双方各胜一球之后,李健抓住机会一记重扣。
  我们刚刚喊出一声”好球”,只见小胖子甩开右臂,啪的一声,打出了一个漂亮的”回头”!李健手疾眼快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把球扣了过去,……台上,雪白的小球闪电般飞来飞去,好象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舞动着一条条耀眼的银链。=平、四平、七平……我们几乎屏住了呼吸,紧张地注视着”战况”的发展。
  突然,小胖子的眼珠一转,右手一抖,发了一个飘飘忽忽的球向李健的台面上飞来……
  “呀,侧旋球”大家心里一惊,不由得叫出声来。
  糟糕!小胖子也居然会发我那手绝招球!小胖子见夺健害怕这种球,立刻士气大振,接二连三地发过来!李健的球拍一碰就飞,吃了个”饱”。战况发生了急剧的变化,比分迅速拉开,愈拉愈远……
  李健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,他急得又皱眉又跺脚,可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  我坐在凳子上,也急得火烧火燎的。
  李健”吃”一个球,我的心就象被针刺了一下。我真恨不得跳上去替李健治服小胖子,但这是不可能的。
  完了!五比四!我们失去了参加决赛的资格。
  大家都象被霜打过的离粱,苦着脸,耷拉着头,有气无力地回到休息室。
  屋子里沉闷极了!
  大家紧绷着脸,没有一个人说话,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叹息。
  突然,”哇”地一下,李健放声大哭起来:
  “都怨我……我对不起老师和同学,对不起学校……都怨我,怨我……”。
  “不!这不能怨你!”王作为紧紧拧着又粗又黑的眉毛,怒气冲冲地说:”应该怨他!”
  他的手猛地指向刘伟光。刘伟光的脸腾地红了。”咱班只有他会接侧旋球。我们那样求他,他,
  他就是不教!”王作为眼睛瞪得溜圆,气得嘴唇直抖。
  “你说说,同学们对你怎么样?1唼?亏待了你吗?”
  “看着咱校惨败,你高兴呀?!”
  “自私!天下第一号自私!你还有脸在我们学校借读!”
  “明天就找校长去说,咱校不要他!”
  大家把满胸的怒火、怨恨、委屈和沮丧……尽情地发泄,象一股强烈的台风,直扑向刘伟光。
  刘伟光象只可怜的小猫,缩在角落里。他的头低低垂着,下颏几乎抵住了胸口,默默忍受着严厉的斥责。
  我浑身燥热,如坐针蚝,只觉得血液直往脸上涌,心里说不出的难受……
  这时,刘伟光在纷乱的声音里抬起头来,带着哭音,颤颤地说:”同学们,我,我……”他又顿住了,溢满泪水的眼睛瞅瞅我,鼻子一抽,又埋下头去啜泣……
  我羞愧满面,悔恨交加,喉头一拱一拱的……终于忍不住了,猛地双手蒙住脸,痛哭失声了……
  哭声里,我断断续续地讲出了一切,一切由于大家情绪低落,在单项比赛中,我们也没能取得好成绩。我一心想拿单打冠军的美梦,也象肥皂泡似地破灭了。
  回校以后,我们开会进行了批评和自我批评。体育老师帮助我们总结了经验教训。
  会后,我带着刘伟光去找周爷爷。我向他检讨了说谎话的错误;刘伟光向他承认了不小心打破花盆的过错,并且掏出钱来赔偿周爷爷的损失。
  周爷爷听完后,爽朗地笑起来,他说:
  “不错,我是很喜欢花的。现在,你们的心上开出了两朵鲜屯,比我那盆‘倒挂金钟’美多了,还赔个啥!”
  周爷爷虽然没有批评我们,可他老人家短短的几句话,使我想了许久许久。
  这以后,我逐渐克服了自私、保守的缺点,我和大家互教互学,共同提高了技术水平。我也从中体会到。技术是互相促进的,对手的水平不高,你也难以提高。
  半年以后.我们又参加了全市小学乒乓球锦标赛,终于夺回了冠军,夺回了我们曾经失去的一切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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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[2011-07-10]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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